祸从天降,一根断枝,不偏不倚击中黄新的头颅,血溅伐木林,当场死于非命。
几个小时后,警车开入山林,拍摄现场情景,带走祸首--一截手腕粗的枝丫,载走尸体,嗡嗡不休的红头苍蝇还环绕不弃。
那是发生于1993年7月间的事。
我认识黄新,太约只有一年。
有一天,一位中年人到来问工作,看了他的身份证,新加坡公民,49岁,我担心申请不到入芭证,当场拒绝录用他。
他告诉我,1965年新加坡脱离大马后,他便定居这里,并在多段伐木场当坭机助手,也取得森林局的入芭证。
我相信他没说谎,芭场正缺员工,便留下他,相处一段日子,知道他尚单身,出于好奇,总要窥探他的秘密,他木讷寡言,不爱多提往事。
五月初五,许多工友回家过节,公司宿舍留下诺曼,黄新和我,这里距福隆港不到五十公里,一大早,我约黄新上山游玩。
福隆港山明水秀,锦绣如画,真是休闲度假胜地,我们坐在草坪凉棚里,黄新注视着一对相依呢喃的情侣,他眼圈红了,掏出皮包中一张照片,像孩子般对影中人诉说∶“彩香,我好想你!”
我把照片拿过来,一看再看,一对青年男女相依偎,男的俊朗,认得是黄新,女的双眸含情,笑意盈盈,虽然瘦削,却是秀丽曼妙。
杳无音讯
照片后面写着一首诗∶
三载浓谊两相依 酸苦悲痛恨别离
泪剪乌丝痴缠缠 今生来世情不移
本不该在这时候触动他的伤心处,但好奇心作祟,我一再对他旁敲侧探,终于他道出一般悱恻缠绵的故事……
黄新读中四那年。五洲四海风云激荡,一天夜里,父亲把他交托伯父,母亲垂泪勉励他∶“孩子,你可要坚强自律……夫妻俩为了伟大的理想,从此离开他并杳无音讯。”
他沮丧苦闷,放学后经常留在校园,那天,他坐在树荫下长凳看武侠小说,球场上有个女生的投球,忽然,篮球滚到他脚下。
他抬头望去,女生跌坐地上,挣扎着爬不起来。他奔了过去,出手搀扶她。
她面青唇白,喘气嚷道∶“滚开,别碰我!”
他发愣,不知所措,女生脸色渐渐缓和,使劲站起来,说∶“给我一点水。”
他把水瓶递过去,她把水淋在裙角,用手帕揉擦污渍。
黄新心中动气,正要数落几句。
她开口说∶“谢谢你的水,我叫何彩香,读中四。”掉头便走了。
几天后,黄新依旧坐在原处,留连于小说的情节中,女生悄悄来到他身旁,喊道∶“黄新,书虫。”
堕入情网
是彩香,也不知她从那里查到他的姓名。
黄新不悦地回应∶“我是书虫,关你屁事?”
她看了书名,带着嘲讽∶“你们男生偏爱打打杀杀,江湖恩怨,怪不得火药味这么重。”
说着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来,又说道∶“我爱看小说,如烟雨濛濛,或徐速写的樱子姑娘,星星月亮太阳……”
黄新故意奚落地∶“这类死缠滥打的情情爱爱,不知害死多少无知男女,庸俗死了。”
她涨红着脸争辩∶“人与人之间如果没有爱心,缺乏温情,生活还有什么意义?”
一轮争论之后,反而促进两人的交往,他们堕入了情网,从此无法开脱。
毕业后,两人在同一间工厂做工,她是文员,他在生产间操作,一日中午,彩香忽然昏厥在办公桌上,被紧急送入医院,此后,她再没去上班,却经常躺在病榻上。
有一回,他去探视彩香,何伯母唤他到一隅,擦着涕泪,说∶“阿新,我求你,你一定要答应我一件事。”
他有不详的预感,忙说∶“伯母,别说求我,任何我能做到的,我一定尽力做到。”
“彩香得了血癌,医生说没多少日子了,求你好好待她,减轻她的痛苦。”
像晴天霹雳,黄新悲痛莫名,内心在呐喊∶“为什么会这样?为什么会这样?”
他知道此刻彩香更须要他的扶持,强忍着绞痛,来到彩香床边,吐露心中话∶“香,你要坚强,你一定会好起来,你曾答应我一同去槟城游玩。我们要永远在一起。”
黄新请假日夜陪伴她,害怕弱不禁风的她会猝然离去。
(二之一,明续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