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与他之间的冰山由此溶开，虽然我们没有什么话题，但在车站里，他总是替我拿书。

我们的交往是秘密的，直到一天他如常来借书，他身后突然涌出几个同学，大声地笑∶“怪不得你变书虫了，不打球，原来……”他们的言谈和目光令我很难为情。

那天我没有在车站见到他，我孤单地坐车回家，突然觉得份外寂寞。他也一连好几个星期没上图书馆，借的书都过期了。不知道为什么，我心中很不安。

又过了几个星期，他又出现在车站，他轻轻地说：“对不起”。我不明白他为什么道歉。

“我不想引起你的困扰，所以闪开一阵子。”他说。

“为什么？”

“你知道，我是在最差的一班，惹事生非记过如家常便饭，要是我站在你旁边，必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。”他伸手接过我手上的书。我笑了，没想到他会自卑。

那天我们自然地聊起来，他说得很多，他因身世不明惹来别人异样的眼光，所以愤世疾俗。他是一个被无情流言彻底打碎自尊的受害者。

我不期然地产生出一种不知是爱怜还是同情的感觉。“年底就要大考了，如果你努力一点，考上好成绩，就是给那些看不起你的人，一个大耳光。阿森，你不应该放弃。”我主动握了他的手。

秘密交往

“我迟早就是报纸头条新闻的人物，是死于枪下那种”，他冷笑地说。

我听得毛骨悚然，“你不是坏人，只是功课差而已。你可以努力，要是我能帮上……。”我不知如何把话说完。

“帮我补习？好哇，哈哈哈。”他大笑。

他当然不可能找我补习，但是只要能避开他那些哥儿，他总悄悄来见我。有时，我骗父母到朋友家温习功课，偷偷地与他相会。

我们秘密交往，像一般少男少女甜蜜得不在活下，相吻相抚，但我们不敢做出任何错事。

我关切他的功课，他却毫不在乎，为此我们也吵架。他说我有资产观念，我说我没有，但要是他连基本的学识都没有，那将来怎办？他不明白，我不是要做有钱人，我只想与他组织家庭。

高中大考的成绩公布了，我没有让师长家人失望，但阿森却落第了。

那夜，他出乎意料地说∶“依依，我尽了力，但没有用。”

我安慰他：“不是这样的，你可以重考，我等你。”

“我不是读书的料，你爱错人了。”我们又一次吵架。我无法让他明白我对他的期望。

迷惘痛苦

父母从蛛丝马迹知道了我与阿森的关系，他们把激烈的反对化为一条条明理的分析，他们说阿森不适合我，他的世界跟我不一样，他们说这不是爱情。

我迷惘痛苦，但却没有勇气反抗父母，所以收拾了行李到英国念会计。就这样，我把我的初恋结束了。

我有后悔吗？我不知道。我把阿森深深地理在心底下，锁了起来，如常地努力生活工作，直到办公室这群女同事，阿森再度浮现出来，令我心如刀割。

转辗地，我从旧同学口中得知阿森地址，我想我欠他一次，当年没有向他交代。所以鼓起勇气去找他。

他在一间廉价组屋租了一个单位，4年没见，我们的分别是天和地。他结了婚，也离了，在一间建筑公司打份工，儿子跟了前妻。

他见到我并没显露出惊讶。“你是来见证我有多失败，是吗？”

我叹了口气，眼前的人曾令我午夜梦回穿肠挂肚。我心平气和地说∶“我们不要说些伤害大家的话，如果我们能够做朋友，我对你的心还是一样的。”

“你的心？你甩了我一次还不够？一直以来我不知道什么是爱，直到认识了你，我以为我们是相爱的，但你还是离开我了。你有心吗？”

“女人，全是一样的，我想我应该去打劫银行，然后将钱摔到你们的脸上，哈哈哈。”他有点失理智地大笑。

他自卑自怜，自尊心又特强，我想我比4年前更了解他。我主动去拉他的手，“阿森，我一直没忘记你。你的自卑自怜令你自暴自弃，这是我离开你的原因。让我们重头来过好不好？”他听了掩脸痛哭，犹如一个孩子。我们才22岁，世界才开始，为什么要糟蹋了它？

我主动地去接近他，关怀他，让他知道我对他的爱，他慢慢拆下用自尊围起来的防卫墙。

做建筑也有出头的一天，我引导他看一些书籍充实自己。得空时叫他把儿子带出来玩，他开始感觉到做人的责任了。

我懂爱情吗？不晓得。生活不是连续剧，要真正面对现实的。我还是希望与他共组一个家庭，只要他有向上的心。爱情不会没有代价，也不是不顾一切，我想如果那些同事再问我同样的问题，我知道如何答覆她们了。
（二之二，完）

高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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愤怒

悲伤

无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