程家盛几乎不记得这件事了。

那一年程家盛刚刚高中毕业一年，一时找不到事做，只好留在家中帮忙父亲做生意。

程家是经营着一家门面浅窄的中式饼铺，是程家的祖父开创的，专制各种中式糕饼出售，如豆沙饼、莲蓉饼、核桃酥、老婆饼、萨其玛之类，铺名就叫“香美饼铺”。

程父时常面谕儿子：“生意虽小到底是自己的。”

程家盛刚毕业时，也在外头上过班，但不到半年，就受不了老板的气愤然辞工，这时他也明白与人打工不容易，不如死心塌地帮父亲做生意，学习制饼的手艺，当个小老板。他的父亲见后继有人，心中更为暗喜。

熟悉的客人也都叫程家盛为小老板，这一日上午，有顾客上门来取早先特别订制的订婚喜饼，一共八十盒。

正在点算之际，忽然有一对小手攫取了一盒拔足就跑。

饼铺常遇到一些人顺手牵羊偷饼吃，年轻气盛的程家盛早怀恨在心，最厌恶小偷。他不由分说拔足就追。

程家盛是年轻力壮的青年，偷饼的只是个小孩，不一会就在一条暗巷被程家盛逮个正着。

小偷是一名女孩

程家盛揪着小偷的衣领，扬起拳头正想打他一拳教训再说，忽然迟疑继而放下拳头，因为这时他发现这小偷竟是一名小女孩，大约十二岁左右，胸脯微微突起，已开始发育。

程家盛有点吃惊，这是一名“小少女”，她衣衫褴褛，脸上是恐惧却仍然倔强。

盘问下去，程家盛得知这只不过是城市中常见到的穷人哀歌。这名女孩幼年丧父，靠母亲抚养一家大小，近日母亲生病，家中已无隔夜之粮，她还有两个弟弟妹妹捱不了饿。

女孩说她不是存心要偷，只是路过见到忍不住想偷回去给弟弟妹妹充饥。

程家盛这时年轻血气方刚，也充满了正义感，看不惯社会的不平现象。他凝视这名女孩，虽然她脸上洗得不干净，但掩不住天生丽质。

程家盛也知道有些贫家小孩很狡猾，会编造一套可怜的身世博取同情。

掏出袋子50元

他说：“你有没有骗我？”

女孩挣红脸说：“没有，我没有骗你。”

女孩就住在附近的旧屋危楼中，一家四口租住一间只有一个小窗口的尾房，她真的没有说谎。

程家盛起了恻隐之心，他袋子中刚好有五十元，就把它掏出交给女孩：“给你妈妈看病去。”

离开这间飘着一股异味的老屋，程家盛松了一口气，自觉做了一件救助贫苦的事，他也隐隐有一种自豪，心中想着回去要如何向父亲报销这五十元的饼钱去了那儿。

十二年过去了，程家盛仍然守着这家旧式的“香美饼铺”。时间的脚步在这间饼铺似乎也停滞不前，它和十二年前几乎没有什么不同，连这些糕饼存放的位置也没有改变过。

不同的是程家盛如今已经卅一岁了，而且他在五年前结了婚，妻子是自己的高中同学。

已生有一子一女，不同的是顾客如今不唤他小老板而是叫他老板，他的父亲已在一年前去世。

更大的不同是，这家“香美饼铺”的生意每下愈况，做的都是中年与老年顾客的生意，而他们是一年比一年的少。

很少年轻顾客来光顾，因为追求时髦的年轻人只喜欢吃西式糕点，不把这些旧式的华人传统糕饼放在眼内，认为它土气。肤浅的年轻人只追求外在美，不懂欣赏实质美好的中式糕饼。

（二之一、明续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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无聊